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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花朝拾3 写在siga拒稿之际

现在是周一晚上,外面刚下过小雨。湿漉漉的空气,湿漉漉的地板,湿漉漉的袜子,连带着心情也是湿漉漉的。

从实验室逃也似的回到了寝室。

嗯,戴上耳机。事到如今,我也还是很喜欢LiSA的Catch the Moment。前奏电吉他响起的瞬间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和昌博、诗瀚一起看《刀剑神域:序列之争》的时光。这部电影在我之后的四年里,一直被我赋予了某种特殊的意义:中二地把海报作为头像;中二地在骑车路上单曲循环;中二地把台词写进博客和信条。

说来有趣,总是想在感到挫败的时候写点什么。但真正坐下来的时候,又觉得不是那么积郁了。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写了一个introduction(朝花朝拾)就断更了。

事情的起因是我的SIGGRAPH Asia初投稿被reject了。刚收到review的时候,我也说不清楚我是悲观还是乐观。Reviewer的统一反应是结果承认,但是方法看不懂。这个问题的出现是有原因的,一个本来应该是投CVPR(idea很小)的项目,做了一整年,中间来来回回换了好多方法,此为方法复杂;CVPR没赶上之后,决定投siga,又为图形学补充了材质管线,此为管线复杂。和导师的沟通一直存在没互相传达到位的问题,而最关键的是,我自身的能力又不足以撑起论文核心部分的独立撰写。这一切都导致了我们没能清晰地表达出我们的方法做了什么。因此看到review的时候就已经心凉了一截,不过还抱着一丝侥幸,希望Reviewer放我们一马让我们之后再做修改。为了让reviewer理解,我们花了一些力气在rebuttal里面再次讲了我们的方法。

得到最终拒稿意见的时候,我已经忐忑了一天。根据往年的经验,结果会提早出来。于是前一天晚上开始,我就不停地在Twitter,Official Site,Gmail和Submission System来回刷新。那天早上更是在早晨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周期性地隔一个小时就会醒,然后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。不过,最后结果出来比给定的ddl还迟。

我决定给自己找一些事做,去西湖逛逛之类的,这样我得知结果的时候,如果是reject,还能对着西湖发发牢骚。正巧刚好在学长那儿收了一辆atx 777,很实惠的价格,500rmb,还被我砍了一刀到480。于是我先去玉泉拿了车,打算出发的时候,同门B也加入了我。一路上有说有笑,实际上我是在掩饰我紧张到不行的心情。新淘的车就是好骑,即使是最垃圾的连入门级都算不上的山地车,也比我本科的杂牌生锈车要好上太多了。

骑到接近尾声的时候,B突然跟我说,他其实已经知道他那篇被CA了(Conditionally Accept)。一下子莫名的情绪就开始在我心中酝酿,接下来的几分钟里,我已经无法很自然地说笑。在一个红绿灯口,B说system里开奖了。我犹豫了片刻,还是决定看看最终的结果。还闹了个乌龙,刚开始把他的CA看成了我的。点开第二封邮件的时候,醒目的Not Accept映入眼帘。

果然还是被reject了呢。不知道是什么心情,那一刻,可能,我只想知道最后reviewer的意见是什么。深夜果然是最让人彷徨的时刻,憋到凌晨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发了一条朋友圈,得到了一些朋友们的鼓励。是啊,it happens,投稿被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,诚然有些人就是无比顺利,在本科甚至高中地发出了论文。然后就是摆烂的一个周末,看不清自己的未来,这个时候更多是释然和迷茫交替控制着我的情绪。周一的早上,看到了最终的review意见。

“感觉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。”我是这样想的。

Review只有两句话。一句说rebuttal的解释可以使得reviewer理解我们的方法,另一句则是又cue了一遍某个reviewer的意见,说我们没有解决这个问题。

“明明有花大段的篇幅好好的特意说了啊,”我不服气地和导师抱怨道,“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没看到的样子。”

“这就是Reviewer里面有杀手,运气不太好。”导师安慰我,“你不要太在意,不要因为这五个人的意见而质疑自己。”

运气不好,又是运气不好。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安慰了。

这个项目是从K那儿接手的,一个人干了大半年,中间试来试去各种方法,犹如一只苍蝇一样四处飞来飞去。后来K从美国回来了,导师当时也这么安慰我,“你已经做了一年了,各种方法都有尝试,但运气实在不太好,没有撞出来一条可行的道路,接下来让K来带带你,朝最可行的方法梯度下降。”结果是,三个月就做了出来。而这三个月的进展,又几乎和之前一年没有任何联系。这三个月的成效中,最关键的莫属两个地方:一是K提供的一个网络小技巧;二是半年前同门Z就跟我提过的NeuS。

Research真是玄乎啊。这不等于说我之前一年都是白干吗?

因此这一次再听到相同的话,我认识到,这真的不是运气不好的原因。同时,我也只能执拗地相信,这不是我自身能力的问题。我害怕承认自己只是一个不适合科研的废柴。我害怕褪下曾经引以为傲的光环之后,剩下的那个自卑又弱小的我。我害怕着这些。

我一边不断用古人的诗句自勉,一边不断地试图规划一个合理的未来。越想我越丧气,越想我越积郁。或许,投个CVPR,被拒,然后再投ICCV,被拒,最后或许再找个不知道什么期刊,能有地方收就谢天谢地了。最后再因为在这里蹉跎了三年,没有文章,没有推荐信,申到一个自己本来根本看不上的学校。

真是不甘心啊,真是不甘心啊!

不应该是这样的啊。高中毕业的暑假,我就早早确立了图形学的兴趣方向,开始自学图形学。大一我就给实验室老师发了邮件,进组听了第一次组会。我犹然记得那是MPM,当然后面因为一些原因从那个老师那里离开了。大二暑假我开始准备外语,但之后由于疫情放弃了出国的打算。大三我联系了曾经梦想的大牛导师Z,并做了一段几乎和Z没有交流、最后也没有产出的SRTP(学生科研训练)。碰壁后,大三暑假我去了同大组导师W那做毕设。梦想着能在本科发出顶会论文,却又一次碰壁。那个暑假绝对是我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暑假,也是我写朝花朝拾的契机。后来我以rank 2的成绩保研W组,仍然持有热情。一次次的实验结果不理想,一次次的和导师沟通不畅,一次次的不知道最后要什么,一次次的怀疑自己做的东西有什么意义,最后我交上了一份自己极其不满意的毕设答卷,就这么潦草毕业了。

毕业后,我开始试着写我自己的第一个光线追踪渲染器Asuna。为什么到本科毕业才开始写光追呢?我不知道。W常说的是他不care你从头到尾实现某一个东西,他appreciate的是你用现成的工具快速完成某个需求。这当然是合理的,但对于我们组来说又是不合理的。作为一个还算靠近传统渲染的CG组,同届不懂渲染的概率高达50%,这之外甚至包括最senior的几个学生。于是,Asuna也是我在空闲时间偷偷写的。我那个时候开始认识到一些问题,但我现在写这些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在哪里。一切都蕴含在我在以往就看过的那些东西中,网上有人说要做research本科期间就要试着去写光追和流体求解器,而我到这个阶段才后知后觉。跑的早,但完全跑歪了。

除了我自己习惯于逃避决策,用无用的战术努力掩盖自己的战略懒惰之外,和导师的不match也造就了我如今的局面。我必须强调的是,W是一个人品非常好的老师。只是我经常和他不在同一个思维的路子上。这一点,也在Z上有所体现。W的idea常常对于junior的学生来说过于抽象和story telling。

现在,我决定去尝试不同的东西,也就是simulation。人们常说学习新的东西需要时间,常问我相比已经在那里的人你的优势又是什么,常告诉我那些东西和我目前所遇到的一样都是围城。我只能告诉他们,如果我待在脚下的这个地方,那么事情一定不会变得更加好起来。一个鲜明的例子是,我从一个本来十分热爱图形效果的人,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玩FPGA和相机的人。如果我在现在这个年纪,不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,那我凭什么期待当我年纪变得更大,更加瞻前顾后的时候,会有勇气尝试呢?

我不知道。我想说的是,我的未来已经变得完全和我曾经的想象不同了。现在的我,害怕着做出抉择背后所带来的每一种变化。同时,我又不得不去做出抉择去跳脱。逃离这个点之后,是往上走,还是往下走?我也不知道。

有一个游戏武器叫 只需等待。要是真的只需要等待就好了。但我知道在做出抉择之前,我没有等待的权利。